許田,西湖大學講席教授、副校長。1993-2018年歷任耶魯大學遺傳學助理教授、副教授、終身教授、C.N.H. Long講席教授,2003-2018年耶魯大學遺傳學系副系主任,2002-2013年耶魯大學校長顧問。許田作為著名遺傳學家,生長調控領域的創(chuàng)始人之一,該領域的重要調控基因和信號轉導通道均為其實驗室首先發(fā)現(xiàn),為發(fā)育和疾病提供新理論和機理,為癌癥和十多種罕見病診斷和二十多種藥物的研發(fā)作出貢獻。
在5月30日舉辦的“2019對話以色列的‘居里夫人’——生命科學與人類的未來”主題論壇上,新站點作為論壇的官方媒體,對許田教授進行了獨家專訪。
新站點:科技創(chuàng)新給生物醫(yī)藥這塊帶來什么樣的影響?
許田:科技創(chuàng)新顯然是現(xiàn)在生產力的主要推動力。生物醫(yī)藥作為現(xiàn)在新一波的科技革命浪潮,一定是靠科技創(chuàng)新為主導的。國內科技創(chuàng)新的發(fā)展比較快的主要在基礎研究,也就是怎么“錢變紙”。但是在“紙變錢”這一塊,我們經(jīng)驗還比較少。
“錢變紙”就是把科研經(jīng)費給實驗室和教授,讓他們做研究,然后把科研的結果寫成文章。但如果這個周期要走圓的話,就需要再把“紙變錢”,把科研成果變成產品推向市場。
我們改革開放40年,派了500多萬留學生出去,基本上在學怎么“把錢變成紙”。而把學術成果再變成產品,我們基本上沒怎么學。特別是國際上的高科技初創(chuàng)企業(yè),實際上他們是生力軍。所以從現(xiàn)在看起來我們確實需要學習摸索,怎么把科研成果變成產品和產業(yè)。
新站點:您是怎么參與到這個“紙變錢”的轉化過程當中的?
許田:我自己參與了一些把科研成果變成高科技產業(yè)的轉化,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。因為我研究一個罕見病,這個罕見病的家屬希望能夠研發(fā)診斷和治療的手段,所以我和另一位教授一起做了很多高科技的企業(yè),基本上每一個都成功了。但是我們開始走了很多彎路。
實際上這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,不是說每個人天生就知道怎么做。即使你做教授很成功,但是怎么把“紙變錢”,實現(xiàn)成果的轉化,也是需要學習的,二者完全不一樣,其中有很多的道理和經(jīng)驗需要積累。
新站點:告別耶魯回國重新出發(fā),您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作了這一決定?
許田:回來主要就是要做教育,因為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搞教育的,所以我對教育特別有感情。實際上在耶魯醫(yī)學院我不用上課,但是我主動要求上課,因為在耶魯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上課,培養(yǎng)我自己實驗室的學生??吹轿业膶W生、博士后在世界各地做教授,是很大的成就。
我從1996年開始,在復旦和中科院還有其他學校上課,但是沒有系統(tǒng)地在國內做過教育,所以施一公老師邀請我加入西湖大學一起做教育,我感到非常榮幸。因為這是第一次國家要來辦一所由社會力量舉辦、國家重點支持的一流研究型大學。我們去年成立大會之前,就有30幾位創(chuàng)始捐贈人來捐贈,我非常感動。因為我們所有的捐贈人,特別是創(chuàng)始捐贈人,每一位都是白手起家的企業(yè)家。這和歐美的捐贈人很不一樣,歐美很多捐贈人不是靠白手起家的,但是我們每一位捐贈人,都是一塊錢、一塊錢辛辛苦苦掙出來的。他們一看要辦西湖大學,就無償捐贈出來,實際上這是我們在全世界招收教授最有說服力的東西。
另外,我們的老百姓也是非常支持的。講個故事:我去年4月份回來的時候正值雨季,我在美國因為每天開車,不大習慣打雨傘。那天雨下得很大,我叫了個滴滴,司機看到我淋濕,他問你怎么不打傘?我說我剛從國外回來,不習慣。后來他把我送到西湖大學的門口,問,你是西湖大學的老師?我說是。他就一定要把他的傘給我,他說感謝你從國外回來教我們的孩子。
我就非常感動。所以為什么施一公老師和饒毅老師來跟我講這個事情的時候,我就義無反顧地說,我當然要來加入。
新站點:西湖大學有什么不一樣的教育理念?
許田:西湖大學的目標是世界一流。我三個月前回美國的時候,見耶魯?shù)男iLPeter Salovey,他開玩笑問,聽說你們雄心勃勃要趕到耶魯?shù)那懊嫒??怎么來回答?我們當然要做世界一流,那怎么能夠在比較短的時間內實現(xiàn)?首先我們做多學科的交叉,因為多學科的交叉往往是新思想、新理論、新成果產生的地方。
我們的校園設計中間是個“學術環(huán)”,把不同的研究和教學大樓全部連到了一起,這樣我們不同學科的教授中午吃飯的時候可以碰到一起。所以在物理的空間上,我們創(chuàng)造環(huán)境,讓他們能夠相互作用。
我們西湖大學小而精,一共才招300個教授。這樣教授們就容易交流起來,你可以知道所有教授的名字。當一個學校非常大的時候,你不可能認識其他的教授,你就不可能有深入的交流。
我們學校每個星期五下午有一個叫“WE News & Ideas”的討論會,所有教授一起討論過去一兩周內發(fā)生在科學上、工程上的重要新聞。然后一個教授會講他自己的新的科學點子,讓不同領域的教授來提意見。這樣一來,就是不同領域的人的頭腦放在一起,來幫助你把你想要解決的問題提高到新的高度。
而這樣的事情老學校很難做。比如說耶魯大學要做人工智能,它原來計算機系的教授是自己獨立發(fā)展起來的,神經(jīng)生物學也是獨立發(fā)展起來,要叫兩塊融到一起非常難。但是新的學校可以,我們從物理空間到學術活動,都不斷創(chuàng)造機會,把這些教授連到一起,推動多學科交叉。
另外,我們的教授不但為自己專業(yè)的學生開課,也為其它專業(yè)的學生和老師開課。比如我們有個課叫做“Sciences in Life”,深入淺出地講解生活中接觸到的東西背后的科學理念。通過興趣吸引,不同學科的人一起聯(lián)合做多學科交叉的事情。所以要回答耶魯校長的問題,這就是一個案例,我們認為可以在相對短的時間內創(chuàng)造非常好的多學科交叉環(huán)境,在這些新的領域走到世界前面去。
新站點:西湖大學在招收教授的時候具有什么樣的理念?是否存在困難?
許田:我們希望能夠招收一批全世界真正一流的,充滿探索精神的教授。通過他們的好奇心來探索未知,解決社會的重大問題,我就是其中一員。這樣的標準能否有難度?可以用數(shù)據(jù)說話。西湖大學從成立至今,已經(jīng)收到了7000多份申請,我們優(yōu)中選優(yōu),已經(jīng)選聘了近百位優(yōu)秀的科學家。
需要特別說明的一點是,西湖大學努力創(chuàng)造多學科交叉的環(huán)境,她足夠小,可以實現(xiàn)充分的互動,但是我們又不會太小以致于缺乏其他領域的專家來交流。300個教授是一個非常好的尺寸,基本上重要的領域都會有。然后來一批靠自己興趣驅動的、探索宇宙奧秘和解決社會重大問題的教授,我們再提供穩(wěn)定的支持,互動的環(huán)境,保證他們能心無旁騖地進行學術上的摸索。我相信,他們一定能夠在不久的將來產生非常有意義的重大發(fā)現(xiàn)。